叛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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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，就連在人群中遙遙地多望她一眼，就連下意識地護她一下，都算是遭世人詬病的逾矩。
他默默收回雙手，掌間似乎還殘留著她的餘溫，酥酥麻麻的惹人心裏發酸。
可他們之間，也曾有過那麽多歲月靜好般的時光啊。
在來齊國路途中，與她漫步月下，促膝漫聊徹夜，為她細膩地上藥包紮；在文華閣中，為她指導學業，淺笑著看她為文章緊皺眉頭，時不時逗弄她羞怯面紅。
還有那些暧.昧的氣息，唇間清淺的一個吻。
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，一切都走向如此無法挽回的地步了呢？
他孤身立於梅樹枝幹之下，任由初冬的寒風灌滿了衣袍，淒涼到孤絕。
二十餘日後，將軍府內。
晚風淒寒，冷意刺骨，師晚憐卻並未闔上支摘窗。她斜倚在窗前，怔怔然望著夜幕中的一勾弦月，似是在等待著什麽。
片刻後，一個小丫鬟腳步匆匆，急忙跑進了寢殿，說道：“夫人，您讓奴婢去打聽，確……確實有幾分異樣……”
師晚憐坐直了身子，面色變得認真起來：“無妨，你慢慢說。”
丫鬟湊上前來，壓低了聲音：“府外……府外不知為何來了好多士兵，並非我們將軍府的人……顧老將軍，顧老將軍竟被帶走了！”
師晚憐攥緊指節：“什麽時候的事？”
“就在剛剛，”丫鬟回答道，“幾乎悄無聲息的，看來目前還在封鎖消息，大家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……”
十一月寒冬……顧家私藏軍馬……兵戎之禍……帝師全權處理，激濁除惡……
一切都跟玉辭舟所說的對上了。
只是沒想到……事發的這般突然，毫無預兆。
師晚憐看向丫鬟，目光沈肅下來，說道：“這兩日你多留些心，一旦又有什麽新狀況，立刻來告訴我。”
“是，夫人。”
丫鬟領了吩咐，便也匆匆退下了，順便帶上了殿門。
師晚憐沈沈地嘆了一口氣，起身用手摩挲著窗圍，目光投向夜幕漆黑的庭院，思緒卻早已飄到遠方。
看來，最後的一切轉折，馬上就要到來了。
翌日清晨，師晚憐是被庭院內的嘈雜聲和哭鬧聲吵醒的。
她並未完全睡醒，起身時額頭還有些脹痛，還未來得及下床，丫鬟忽然破門而入，神色驚惶。
“夫人，不好了，不好了！據說昨日是發現老將軍私藏了大量軍械，今日帝師大人親自前來徹查此事，封圍將軍府，捉拿了好多人！”
“帝師……”師晚憐意識逐漸清醒過來，眸中訝然，“你是說，祁……帝師大人也來了？”
“對啊，現在朝中大權都在帝師大人手上，自是全權處理。只是……只是沒想到大人這般無情，說私藏甲胄軍械是謀反大罪，要將顧家滿門處斬！也不知道夫人您……”
丫鬟說著說著，便要掉淚兒。
師晚憐緊捏眉心，面色蒼白，道：“我都知道了。你先退下吧。”
“夫人……”丫鬟向庭院內看了一眼，渾身戰栗，似是極為恐懼。
師晚憐理解她的心情，出聲安慰道：“你且放心些，帝師為人仁道敦厚，不會為難你們這些無辜的侍從的。”
丫鬟訥訥地點了點頭，抹去眼眶中的一把清淚，行了個禮便慌忙退下了。
寢殿內空無一人，師晚憐緩神了須臾才下了床榻，簡單地穿了一件淺色的外披，青絲未綰，在空中徐徐搖曳。
她自枕下緩緩掏出一封書信，信箋是淺淡的木黃色，在指腹摩擦間有粗粒的磨砂質感。
那是她的父皇——又或者說是葉清絮的父皇派人寄來的密信，上面叮囑她近日行事多加謹慎，關註顧老將軍的舉動，待諸將士裏應外合攻下齊國京城後，自有人親自來接她，安安穩穩地回到景國。
直到前些日子玉辭舟將整個故事完完整整地告訴了她，她才驚覺這場劫難對帝清來說，是多麽痛徹心扉。
葉清絮從未愛過祁頌，一絲一毫也不曾有過。在來大齊途中的短暫親密，不過是她想利用祁頌的地位來穩固宮內關系，探查朝中局勢罷了。
而她來到齊國，偽裝得靈氣活潑，得眾人青睞，實則本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陰謀。
就連顧老將軍私藏軍械，也是受景皇收買，準備找準時機與景國即將到來的大軍裏應外合，顛覆大齊王朝。
顧老將軍入獄後，景皇也按捺不住，景國勢力直接派大軍來劫了獄，與其一同攻破京城。
按照司命薄上所寫，京城城防難破，機要地圖全在祁頌手上。戰況膠著之際，葉清絮利用祁頌的情誼，騙取了他死死護住的城防圖。
最後，甚至親自拿劍，刺穿了祁頌的胸膛，毫無一絲心軟。
這才是原原本本、徹徹底底的一場歷劫。
葉清絮實乃絕情之人。她不僅要他對愛情的希冀破碎，還要他國破家亡，還要他身死魂滅。
聽完這個故事的時候，師晚憐還忍不住對玉辭舟感慨：這是一個多麽狠心的女人啊！
可後知後覺地，她忽然想到如今要做這一切的人是她，便只覺欲哭無淚。
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，將密信仔仔細細地藏了起來，正欲梳發整理一下儀容，不料此時庭院內喧嘩聲四起，重甲鏗鏘作響，聲音近得仿佛在耳邊回蕩。
緊接著是幾個極為清晰刺耳的聲音：“大人……顧將軍毫不知情啊！他是無辜的！求您……求您放過將軍吧！”
師晚憐心裏咯噔一聲，手中動作一頓。
她忽而想起來，在這場轉折中，還牽扯到了一個重要的人。
顧晏。
他本就對這一切毫不知情，對葉清絮與景國實則心懷不軌之事毫不知情，甚至連自己的父親被收買都不知道。
他是無辜的啊……
聽方才的丫鬟說，帝師祁頌下令，要將顧家滿門處斬。她身為長樂公主，置身事外，齊皇待她如親生女兒一般，本就能安穩地渡過這場劫難。
可顧晏不一樣。即使他再無辜，身為謀反叛將的兒子，他也難辭其咎，勢必牽涉其中。搞不好，便是個身首異處的下場。
師晚憐驟然間驚惶起來，雙手攥緊了衣擺，甚至顧不得綰發便沖出了殿門。
——庭院內，顧晏一身玄衣，被兵士押得半跪在地，脊梁仍挺直萬分，面上盡是不屈之色。
府上的侍從們死死地拉著他的衣擺，向周圍神色肅然的兵士們竭力求著情。
“你們行行好啊……小將軍對一切都不知情，他是無辜的啊……”
見周圍士兵無動於衷，他們又踉踉蹌蹌地跑上前去，對著將軍府大門前立著的那個雪色身影苦苦哀求：
“帝師大人，您素來講究一個仁道，求您放過小將軍吧……”
祁頌負手而立，神色清淡，雙眸中無波無瀾，似乎不為所動。
他垂下漆黑濃密的眼睫，手中暗自摩挲著先前碎裂的白玉緩，鳳眸失神，不知在想些什麽。
片刻之後，緩緩掀起眼簾，是極輕、極淡的一句：“把他帶走。”
話音落下，庭院內哭鬧聲更甚，而兵士們得了命令，使力重重地將顧晏扯了起來，押著他便要走出府門。
“你們放開他！”
驀地，人群中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，極有穿透力，幾乎要貫穿人的耳膜。
堪堪押著顧晏走到祁頌面前的士兵下意識地頓住腳步，朝身後看過去。
只見師晚憐一身淺衣，身姿柔婉如水，神情卻萬分倔強，眼眶通紅宛如浸上了一抹溶開的血水。
她擡高了聲音，一字一字道：“你們放開他！他是無辜的！”
顧晏也隨之回眸看過去，見她竟這般勇敢地為自己沖出來，眸中訝然，眼睫細密地撲簌著。
祁頌仍立在原地，摩挲著碎玉的動作停頓了一瞬。他將玉石收入袖中，冷冷擡眸，眼裏仿佛覆上了一層清雪。
為了顧晏，她竟這般著急擔憂。
沒來由地，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意。面上依舊是那般如玉如雪的清冷模樣，聲音卻提高了些，略有些嘶啞：
“我說，把他帶走！”
士兵們見他言辭決然，不容耽擱，趕忙押著顧晏離開，送上了入牢獄的馬車。
“不要！”
師晚憐見狀，急急忙忙地沖上前去，欲出言阻止。可是還未走出府門，便被祁頌攔了下來。
他伸出左臂，直直地擋在師晚憐身前，頎長的身姿配上那雙銳利薄情的鳳眸，給人極強的壓迫感。
目光垂落，聲音涼薄得仿佛不夾雜一絲感情：
“鐵律之下，不容私情。”
師晚憐朱唇顫抖著，半晌說不出話來。
餘光之中，顧晏那一身深沈的玄衣在風中沈浮，背影單薄而破碎。許是知曉她在為自己而擔憂，便朝她的方向看了過來，用口型對她說了一句：
“別擔心。”
師晚憐倏然間心痛如絞。
如果沒有那些歷劫的變數，沒有她為了完成任務而做的一切，這個凡間的少年，本該是戰場上恣意馳騁的大將軍，戎馬一生，盡歸榮耀啊。
是她攪亂了他原本作為凡人，平靜而幸福的一生。
況且……他是唯一看出她不是葉清絮的人，是她在凡間唯一可以訴說的摯友。
無論是出於愧疚，還是出於友情，她決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無辜枉死。
師晚憐看著祁頌，眸中盛滿悲傷，由於太過緊張駭懼，眼角竟控制不住地有兩行清淚流出。
她伸手攀上祁頌白色的衣袖，苦苦哀求道：
“祁頌，你決不能殺了他……求你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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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夫人，不好了，不好了！據說昨日是發現老將軍私藏了大量軍械，今日帝師大人親自前來徹查此事，封圍將軍府，捉拿了好多人！”
“帝師……”師晚憐意識逐漸清醒過來，眸中訝然，“你是說，祁……帝師大人也來了？”
“對啊，現在朝中大權都在帝師大人手上，自是全權處理。只是……只是沒想到大人這般無情，說私藏甲胄軍械是謀反大罪，要將顧家滿門處斬！也不知道夫人您……”
丫鬟說著說著，便要掉淚兒。
師晚憐緊捏眉心，面色蒼白，道：“我都知道了。你先退下吧。”
“夫人……”丫鬟向庭院內看了一眼，渾身戰栗，似是極為恐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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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她的父皇——又或者說是葉清絮的父皇派人寄來的密信，上面叮囑她近日行事多加謹慎，關註顧老將軍的舉動，待諸將士裏應外合攻下齊國京城後，自有人親自來接她，安安穩穩地回到景國。
直到前些日子玉辭舟將整個故事完完整整地告訴了她，她才驚覺這場劫難對帝清來說，是多麽痛徹心扉。
葉清絮從未愛過祁頌，一絲一毫也不曾有過。在來大齊途中的短暫親密，不過是她想利用祁頌的地位來穩固宮內關系，探查朝中局勢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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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後，甚至親自拿劍，刺穿了祁頌的胸膛，毫無一絲心軟。
這才是原原本本、徹徹底底的一場歷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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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後知後覺地，她忽然想到如今要做這一切的人是她，便只覺欲哭無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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師晚憐心裏咯噔一聲，手中動作一頓。
她忽而想起來，在這場轉折中，還牽扯到了一個重要的人。
顧晏。
他本就對這一切毫不知情，對葉清絮與景國實則心懷不軌之事毫不知情，甚至連自己的父親被收買都不知道。
他是無辜的啊……
聽方才的丫鬟說，帝師祁頌下令，要將顧家滿門處斬。她身為長樂公主，置身事外，齊皇待她如親生女兒一般，本就能安穩地渡過這場劫難。
可顧晏不一樣。即使他再無辜，身為謀反叛將的兒子，他也難辭其咎，勢必牽涉其中。搞不好，便是個身首異處的下場。
師晚憐驟然間驚惶起來，雙手攥緊了衣擺，甚至顧不得綰發便沖出了殿門。
——庭院內，顧晏一身玄衣，被兵士押得半跪在地，脊梁仍挺直萬分，面上盡是不屈之色。
府上的侍從們死死地拉著他的衣擺，向周圍神色肅然的兵士們竭力求著情。
“你們行行好啊……小將軍對一切都不知情，他是無辜的啊……”
見周圍士兵無動於衷，他們又踉踉蹌蹌地跑上前去，對著將軍府大門前立著的那個雪色身影苦苦哀求：
“帝師大人，您素來講究一個仁道，求您放過小將軍吧……”
祁頌負手而立，神色清淡，雙眸中無波無瀾，似乎不為所動。
他垂下漆黑濃密的眼睫，手中暗自摩挲著先前碎裂的白玉緩，鳳眸失神，不知在想些什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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驀地，人群中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，極有穿透力，幾乎要貫穿人的耳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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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擡高了聲音，一字一字道：“你們放開他！他是無辜的！”
顧晏也隨之回眸看過去，見她竟這般勇敢地為自己沖出來，眸中訝然，眼睫細密地撲簌著。
祁頌仍立在原地，摩挲著碎玉的動作停頓了一瞬。他將玉石收入袖中，冷冷擡眸，眼裏仿佛覆上了一層清雪。
為了顧晏，她竟這般著急擔憂。
沒來由地，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意。面上依舊是那般如玉如雪的清冷模樣，聲音卻提高了些，略有些嘶啞：
“我說，把他帶走！”
士兵們見他言辭決然，不容耽擱，趕忙押著顧晏離開，送上了入牢獄的馬車。
“不要！”
師晚憐見狀，急急忙忙地沖上前去，欲出言阻止。可是還未走出府門，便被祁頌攔了下來。
他伸出左臂，直直地擋在師晚憐身前，頎長的身姿配上那雙銳利薄情的鳳眸，給人極強的壓迫感。
目光垂落，聲音涼薄得仿佛不夾雜一絲感情：
“鐵律之下，不容私情。”
師晚憐朱唇顫抖著，半晌說不出話來。
餘光之中，顧晏那一身深沈的玄衣在風中沈浮，背影單薄而破碎。許是知曉她在為自己而擔憂，便朝她的方向看了過來，用口型對她說了一句：
“別擔心。”
師晚憐倏然間心痛如絞。
如果沒有那些歷劫的變數，沒有她為了完成任務而做的一切，這個凡間的少年，本該是戰場上恣意馳騁的大將軍，戎馬一生，盡歸榮耀啊。
是她攪亂了他原本作為凡人，平靜而幸福的一生。
況且……他是唯一看出她不是葉清絮的人，是她在凡間唯一可以訴說的摯友。
無論是出於愧疚，還是出於友情，她決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無辜枉死。
師晚憐看著祁頌，眸中盛滿悲傷，由於太過緊張駭懼，眼角竟控制不住地有兩行清淚流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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